黃曉明版《鹿鼎記》，怎么忽然就成了這樣

　　《怎么忽然就成了這樣》是張紀中制片、黃曉明主演的《鹿鼎記》（下稱08版《鹿鼎記》）片頭曲。

　　《鹿鼎記》前前后后有過多個影視版本，有人喜歡梁朝偉的，有人喜歡周星馳的，有人喜歡陳小春的，有人喜歡張衛(wèi)健的。相比之下，08版《鹿鼎記》喜歡的人不多，討厭的人不少。

　　然而我恰恰相反，在諸多《鹿鼎記》版本里，雖然最喜歡的韋小寶是陳小春，但是整體上看最喜歡的是08版，也因此最因黃曉明扮演了韋小寶而為08版感到遺憾。

　　一、明明不太悲壯，卻受了英雄的傷

　　《鹿鼎記》是金庸最后一部武俠小說，用金庸自己的話說：“然而《鹿鼎記》已經(jīng)不太像武俠小說，毋寧說是歷史小說?！堵苟τ洝泛臀乙郧暗奈鋫b小說完全不同，那是故意的。”

　　因為不太像武俠小說，所以很多時候大家都以為這是一部喜劇，而以往的幾版《鹿鼎記》影視版本無論電影還是電視劇，也都是這么拍的，其中周星馳版?zhèn)戎赜诟鞣N無厘頭搞怪諷刺，張衛(wèi)健版?zhèn)戎赜谥鹘撬毢湍信閻?，陳小春版?zhèn)戎赜谑芯畾夂托值芮椤?/p>

　　《鹿鼎記》確實有很多喜劇成分，但就像魯迅說的那樣，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鹿鼎記》本質(zhì)上其實是悲喜劇。以上三版中，周星馳和張衛(wèi)健的兩版最不符合原著，其中尤以讓主角韋小寶學(xué)會了絕世神功為最，因為韋小寶如果最終成為武功卓絕的高手，那便和《鹿鼎記》主題差太遠了。

　　《鹿鼎記》是一部多主題的武俠小說。

　　最明顯的主題，自然便是對傳統(tǒng)正諭語言的解構(gòu)。后來的評論家常常將《鹿鼎記》和《堂吉訶德》相提并論，因為二者都是解構(gòu)性質(zhì)的小說，一個反武俠一個反騎士，都預(yù)示著某種東西的破滅與終結(jié)。破滅與終結(jié)，這就是悲劇。

　　《鹿鼎記》開篇宏大，氣象非凡，出場人物無不正氣凜然、剛正不阿。天地會、沐王府、明季遺民，這些人一個個心懷大志，如果將他們放在金庸以往的武俠小說里，他們一定是可歌可泣的英雄，即便失敗了，那也必然會是十分悲壯的。但在《鹿鼎記》里，金庸卻撕開了這層面具，因為金庸不相信英雄了。

　　最重要的標志就是陳近南之死。金庸沒有設(shè)計他陳近南死在沙場上，也沒有設(shè)計他被敵人暗殺，更沒有讓陳近南和江湖豪杰打上幾天幾夜最終含笑九泉，甚至都沒有讓陳近南面對復(fù)明大業(yè)功敗垂成滿目蕭然郁郁寡歡終老而死。金庸讓鄭克塽殺了陳近南。

　　這一幕標志著舊有價值體系的徹底瓦解。陳近南這一生的兵法學(xué)了是沒用的，這一生的武功學(xué)了是沒用的，這一生的抱負也是無濟于事。而在那樣一個社會里最成功的，卻是那個從底層爬上來的目不識丁、武功低微的小混混。

　　在各種戲謔和反叛間猝不及防，讓那種歷史的荒謬和悲劇色彩撲面而來，讓英雄的任何行為都變得毫無意義。這一點不需要改編原著的主創(chuàng)耗多大心力，只要照搬，觀眾便能感受到荒誕感。

　　但作為一部電視劇，感情戲是必須要有的。所以有不少影視改編在韋小寶和他的七個夫人身上做起了文章，將他八人改為相親相愛的人間真情。比如在張衛(wèi)健版里，建寧公主和韋小寶就是相愛到死的一對妙人。——殊不知這樣改恰恰違反了金庸原意。

　　《鹿鼎記》和金庸過去的小說截然不同，他以決絕的態(tài)度毀滅了自己一手創(chuàng)建的武俠世界和武俠價值觀，在這部小說里師徒之間是充滿算計的，君臣之間是充滿不忠的，同儕之間是充滿排擠的，書本上的大義凜然是會被打折扣的，甚至就連男女之情都是假的。

　　以建寧公主為例。

　　韋小寶出生于揚州妓院麗春院，父親不知，母親是妓女，一個最下賤的女性生的更下賤的小混混，從來都沒人給過他以尊重，甚至連姓氏都沒有。而建寧卻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出身高貴至極，皇家公主，誰的命在她眼里都不是命。一個從來都被人騎，一個從來都不敢有人惹，一旦身份調(diào)換，極端遇到極端，這才造就了這一對。

　　平日里韋小寶是奴才、建寧是公主，可實際上卻恰恰相反，韋小寶和建寧這一對并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平民百姓和公主相愛，甚至可以說他們之間并無愛情，不像影視劇里表現(xiàn)得情深義重，也許建寧公主就依戀于有韋小寶這樣的人來不斷鄙視她，而韋小寶也熱衷于對帝國頂層的人施加虐待，來補償自己低劣出身的社會身份帶來的自卑感。

　　而其他幾個人物呢？比如作為禮物的雙兒、作為戰(zhàn)利品的阿珂等，都不是韋小寶通過正常的男女愛戀所擁有的關(guān)系。

　　很明顯在過去的幾版里，已經(jīng)大大弱化了這一點，而在08版《鹿鼎記》里，則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了這一點。

　　由此可見，08版其實是最忠于原著的。而除了對傳統(tǒng)的解構(gòu)外，它還很好地反映了對權(quán)力的控訴。

　　金庸在《鹿鼎記》原著里就借由韋小寶的話這么描述過皇宮：“我（韋小寶）瞧這兒多半是北京城里的第一大妓院。”這是一個絕妙的類比，“紫禁城”應(yīng)當(dāng)是至高無上的，應(yīng)該是威嚴、壯觀、厚重的。但在金庸的筆下，紫禁城變成了北京城里第一大妓院。妓院是什么？妓院是全國最低下的地方，在里面的是人盡可夫的妓女和厚顏廉恥的龜公，以及貪婪無度的嫖客。換而言之，在金庸的筆下，在古代社會這種極為講究道德的土壤中，妓院和皇宮恰恰是最沒有道德可言的。

　　這里同樣要看到，在過去幾版里，文武百官之間的關(guān)系是其樂融融的，有重情重義兩肋插刀的多隆，有由衷佩服韋小寶的索額圖，這些人物關(guān)系會有喜劇感，也不會讓觀眾不適，卻失去了對原著的還原。

　　08版里，特地設(shè)計了這樣幾個原著中沒有卻無損于原著的情節(jié)。第三集里，小玄子（康熙）要和小桂子（韋小寶）鬧著玩耍，這時太監(jiān)們在旁邊看著想要跟來，小玄子扔了泥巴就往太監(jiān)們身上甩，太監(jiān)渾身是泥巴后卻反而不停磕頭，口中說道：“謝皇上賞泥。”

　　而更具有藝術(shù)力的設(shè)計則是小玄子和小桂子喜歡爬屋頂。紫禁城的高壓讓置身其中的人喘不過氣來，少年心性的兩個小孩子自然活潑好動受不了，因此他二人常常爬到屋頂上鳥瞰天空。

　　在劇中，這時的小玄子和小桂子還是由小孩來扮演，他倆時常在屋頂上出沒，而再到后來，當(dāng)鐘漢良和黃曉明登場后，也便只剩下了一次二人站在屋頂對話的情景了。——由此亦可反映出皇權(quán)下小玄子逐漸死去，而康熙慢慢成長。

　　值得一提的是，盡管08版《鹿鼎記》是在橫店拍攝（因為沒有遠景的景山），但相比于以往幾版中隨隨便便的布景，08版的皇宮更大氣，也更森嚴，從而更能讓觀眾體會到權(quán)力對人性的扭曲。

　　對傳統(tǒng)的解構(gòu)和對權(quán)力的控訴，是金庸在《鹿鼎記》里最明顯的兩個大主題，除此之外這本書里還有一樣主題，那便是表現(xiàn)韋小寶的人性。《鹿鼎記》原著雖然常常將用道德包裹的利益在韋小寶的視角中被揭露得干干凈凈，卻依舊保留了韋小寶作為一個人本身的本性，尤其是韋小寶對陳近南的父親親情和對小玄子的兄弟友情。

　　在08版里，對這兩點均有一些出彩的改編。

　　第二十一集里，當(dāng)康熙終于見到了行癡和尚，看到自己的皇阿瑪順治還在人世時，不由悲從中來，短暫相距后卻匆匆離去，原著中就此帶過。而在劇中，卻讓韋小寶跟著康熙一起動情哭泣，還伴隨著韋小寶的畫外音：“我這是怎么了？他又不是我爹。”

　　韋小寶是因為行癡離去難受嗎？不見得。但韋小寶在那一刻是和康熙共通的，因為韋小寶自己也沒有爹，一個自幼缺乏父愛的小混混，面對自己好兄弟的父親離去，心境相通也自是很合理。而無論是在小說中還是劇中后面的描述里，都直接表明了韋小寶一直心里暗暗將陳近南視為了自己的父親：“沒錯，這就是我爹。我在夢中見到他不知多少回，我爹騎著快馬，行走江湖，是個重義氣、不怕死的漢子。”

　　至于兄弟情，各版則都有非常巧妙的改編。

　　其中陳小春版《鹿鼎記》直接改掉了結(jié)局，將原本訴諸于歷史的荒誕結(jié)局改編韋小寶重情重義為了小玄子，不惜以自己的全部身家作代價，結(jié)果卻被康熙所誤會，二人在地道中大打一場后，韋小寶不計前嫌，依舊舍命救了小玄子。雖然陳小春版將原著里康熙對韋小寶說的“咱們君臣兩個有恩有義，有始有終”改成了“有情有義”，但依舊不失為能自圓其說的合理改編，陳小春版著重強調(diào)的便是小玄子和小桂子的兄弟之情。

　　然而，一個“恩”字表明了康熙對韋小寶的態(tài)度。在對原著的還原上，08版更勝一籌，第五十集最后小桂子和小玄子的對話，出自編劇別出心裁的設(shè)計，非常到位，下文再談。

　　當(dāng)然在對小桂子和小玄子的友情刻畫上，08版還有許多細節(jié)。比如韋小寶從羅剎國回到清廷時，設(shè)計了韋小寶和康熙一起沐浴的情景；又比如當(dāng)韋小寶被困在通吃島上，康熙傳來旨意時，念圣旨的是當(dāng)年那個孩子時期的小玄子的聲音。

　　而08版《鹿鼎記》最重要的主題，自然是花開花落、繁華落盡了。

　　二、明明有點惆悵，卻總也等不到晚上

　　很多觀眾在看了08版《鹿鼎記》后，認為這一版《鹿鼎記》的布景和畫面過于華麗，顏色太過鮮艷，完全不像張紀中以往武俠劇如《笑傲江湖》、《射雕英雄傳》和《天龍八部》的古樸大氣。

　　比如片頭，當(dāng)“鹿鼎記”三個字緩緩散開后，出現(xiàn)的就是色彩對比度很強的紫禁城畫面，四周昏暗，中間鮮明。而邊上卻又有花朵點綴，美麗至極。

　　無論是片頭還是正片，都是以這樣的色調(diào)展現(xiàn)，整部劇似乎是有意在彰顯當(dāng)時社會背景下的繁榮。不是后來于正式的阿寶色，08版《鹿鼎記》的色調(diào)華麗并不讓人反感，而會讓人有一種絢爛至極的感受。

　　那么08版《鹿鼎記》是做不回當(dāng)年的古樸大氣了嗎？

　　那也不見得。

　　第三十一集里，大風(fēng)浪中，狂風(fēng)挾著暴雨，韋小寶和吳六奇所在的小船搖搖晃晃，而不會水性的吳六奇卻放聲高歌：“走江邊，滿腔憤恨向誰言？老淚風(fēng)吹，孤城一片，望救目穿，使盡殘兵血戰(zhàn)。跳出重圍，故國悲戀，誰知歌罷剩空筵。長江一線，吳頭楚尾路三千，盡歸別姓，雨翻云變。寒濤東卷，萬事付空煙。精魂顯大招，聲逐海天遠。”

　　而在遠方的陳近南與他和道：“千古南朝作話傳，傷心血淚灑山川。”

　　在以往的幾版《鹿鼎記》里，也許是都認為這一幕和主線無關(guān)，因此全都刪去了，只有08版《鹿鼎記》將它保留了下來。

　　那么它真的和主線無關(guān)嗎？

　　仔細翻查一下吳六奇和陳近南這兩首詩詞的來源，我們會發(fā)現(xiàn)，它出自清代戲曲家孔尚任的傳世名作《桃花扇》，而其實《桃花扇》成于康熙三十八年，距離劇中發(fā)生的時間還晚上幾十年，金庸不可能不知個中奧妙，但他依舊這么引用了，這又是為何呢？我們下文慢慢談。

　　現(xiàn)在我們只是清楚了，當(dāng)心懷故國的吳六奇（雖然歷史上吳六奇的面孔并不見得如此）和陳近南面對漫天大雨引吭高歌時，還能說08版《鹿鼎記》沒有武俠氣嗎？所以并非08版不能展現(xiàn)武俠氣，而是它不愿。

　　事實上，只要我們回過頭去看看這一版的第一集開頭和第五十集結(jié)尾，便能立馬感受到它和其它幾版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

　　故事第一集一開始，便是搖搖晃晃的長鏡頭，觀眾跟著這樣的長鏡頭走進一座破落蕭條的屋子里，屋子中蛛網(wǎng)叢生、舊布纏綿、灰塵飛揚，顯然是很久都沒人進來過了，地上雜草遍地，鏡頭一扇門、一扇門地往前推移，卻尋不見半個人影。

　　甫一開始，《鹿鼎記》就展現(xiàn)出了這樣的氣質(zhì)，而到了第五十集最后，同樣的畫面又再度出現(xiàn)。

　　真可謂是：“向秦淮舊日窗寮，破紙迎風(fēng)，壞檻當(dāng)潮。目斷魂消，當(dāng)年粉黛，何處笙簫。罷燈船端陽不鬧，收酒旗重九無聊。白鳥飄飄，綠水滔滔，嫩黃花有些蝶飛，新紅葉無個人瞧。”

　　上文中引用的這首詞同樣出自《桃花扇》?！短一ㄉ取分v述的是李自成攻破北京逼死崇禎后，南京朝廷里擁立福王為皇帝，是為弘光帝，而隨著清兵南下、南明內(nèi)斗，僅存一年的弘光政權(quán)便迅速瓦解。就好比《桃花扇》里最出名的那句話所說：“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這是金庸想借由《鹿鼎記》所表達的最深邃的主題。以往種種影視劇都只集中在淺顯的反映上，卻只有08版沒有把它當(dāng)作喜劇，而是著重在刻畫《鹿鼎記》這一場“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

　　說到這里，自然也可明白，為何吳六奇和陳近南的那段江上唱和對主線是如此重要了。

　　08版《鹿鼎記》里無時無刻不在反映這種繁華世界終有盡頭的蕭瑟。

　　原著里，當(dāng)韋小寶的天地會青木堂韋香主身份被康熙發(fā)現(xiàn)時，康熙怕他傳遞消息給天地會的人，于是要多隆看好他，這時韋小寶“刺死”了多隆和一個小太監(jiān)，再穿上了小太監(jiān)的衣服，準備逃走，這時書中寫道韋小寶的心理：“我先前冒充小太監(jiān)，今日讓一個小太監(jiān)冒充回去，欠下的債，還得一清一爽，干干凈凈。小玄子啊小玄子，我可沒對你不起。”

　　陳小春版《鹿鼎記》里是有這一情節(jié)的，但在那里面只有韋小寶對多隆的對不起，卻沒有韋小寶看到自己又穿上了小太監(jiān)衣服逃走時的感慨。而在08版《鹿鼎記》中，卻再現(xiàn)了這一段落。

　　盡管黃曉明演的韋小寶有很多缺點，夸張、做作，但必須承認的是，這段對話里的面部特寫是到位的，他時不時看看小太監(jiān)，再時不時看看遠方，時不時抿起嘴，時不時又滔滔不絕，好像在跟過去許多年的人生告別，滿目蕭然。

　　一切終究都是一場空。

　　金庸在寫《鹿鼎記》的時候，有很多地方明顯能看出是想向《紅樓夢》致敬，盡管和《紅樓夢》比起來，《鹿鼎記》有很多地方過于刻意，人物群像也做得不如《紅樓夢》好，但是在“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凈”的表達上，二者是共通的。

　　我們從08版《鹿鼎記》的兩首主題曲說起。

　　片頭曲《怎么忽然就成了這樣》由喻紅作詞、陳彤作曲、張芯演唱，歌曲不太出名，卻很是貼切《鹿鼎記》主題：“怎么忽然就成了這樣，只在出生時哭過一場，我越慌張卻越燦爛，倒退著跑到了前方。怎么忽然就成了這樣，該下雨的時候出起了太陽，老天爺放起各自的翅膀，那我就安心地說謊。怎么忽然就成了這樣，被上天寵到了天上；怎么忽然就成了這樣，把幾輩子的幸運都全部花光。”

　　這首歌以哀傷的曲調(diào)，將韋小寶的人生緩緩道出，韋小寶發(fā)達過，韋小寶倒霉過，韋小寶被人看不起過，韋小寶被人寵到天上過，韋小寶也最終歸于沉寂。

　　這時我們想起張紀中版武俠劇以往的幾首歌曲，如《笑傲江湖曲》《天地都在我心中》《江湖笑》等，都散發(fā)出一種豪邁、自在、瀟灑的感受，而這首《怎么忽然就成了這樣》卻給人一種“野火頻燒，護墓長楸多半焦；山羊群跑，守陵阿監(jiān)幾時逃”的無限哀嘆。

　　張紀中說，這首歌讓《鹿鼎記》有了靈魂。

　　至于片尾曲《回轉(zhuǎn)》，則同樣如此：“明明不太悲壯，卻受了英雄的傷，我的故事我也在看，默默袖手旁觀；明明有點惆悵，卻總也等不到晚上，我的故事我真的不想看，只好把眼睛閉上。青樓的簾幕啊，掀開紅塵的帷幔；宮廷的條案上，堆滿了江山；大地是我，涂鴉的墻；腳步里走出的，是我的花香。還是這墻上，藍色的窗，三更的窗外，月是燭光。光陰他是一把，不聽話的折扇，空情使故事交集成河山。”

　　從歌詞來看，前兩句說的是韋小寶身為局外人的狀態(tài)。明明是無意中闖入進了那樣一個大人物們的世界，明明對誰的想法都不關(guān)心，不在乎漢人能不能反清復(fù)明，不在乎滿人是不是可以永駐江山，什么都不在乎，卻被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做過大官，當(dāng)過香主，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然后韋小寶累了。青樓、宮廷都和他息息相關(guān)，卻又都和他無關(guān)，在他身邊溜走的，只是光陰。

　　編劇在第五十集設(shè)計了一場小桂子和小玄子的隔空對話。

　　韋小寶在船上一個人孤獨地說：“老子要回家了，老子該回家了！辣塊媽媽，小玄子，離開你，我一樣生活！只是有些話，我跟皇上說，皇上也聽不懂，我要跟小玄子說。要是小玄子還活著，就好了。”而遠在紫禁城的康熙獨自坐在大殿上，孤獨地回應(yīng)著：“朕知道你跟小玄子是拉過勾的鐵哥們，可他早就死了。你可能不記得了，就在這個大殿里，就在小桂子認出朕的那一天，小玄子已經(jīng)死了。在這空蕩蕩的地方，小玄子孤獨地待了好些日子。”

　　留下了眼淚的韋小寶則繼續(xù)喃喃自語：“其實，該說的都已經(jīng)說了，小玄子也已經(jīng)聽到了。小玄子，小玄子，小玄子，小玄子，小玄子，小玄子，小玄子……”此時，康熙說：“你別喊了，你喊得再響，他也不知道，他也聽不見，他也不想，再聽了！”

　　故事結(jié)束。

　　全劇終。

　　在原著最后一章中，韋小寶就一個念頭，總而言之：“老子不干了！”編劇設(shè)計了這么一場韋小寶和康熙的隔空對話，將韋小寶的這句話擴充了出來，同時表現(xiàn)了權(quán)力對人性的扭曲（小玄子死了）、兄弟情以及繁華落盡歸于沉寂的孤獨。

　　黃曉明在表演落寞時是到位的，這一段的可看之處也很不錯。只是當(dāng)黃曉明要開始正常表演時，就會顯得浮夸、做作起來，經(jīng)常用很夸張的語調(diào)（有配音的問題）和肢體來呈現(xiàn)，絲毫沒有陳小春的市井之氣來得好，因此他的韋小寶雖然年紀較大，但足可以傳神。

　　而和黃曉明演對手戲的鐘漢良，則好很多。

　　第三十九集里，當(dāng)康熙最終知道韋小寶的天地會青木堂香主身份時，在戳穿韋小寶的那一刻，眼里是有刀的，嘴角的笑是冷的。

　　而鐘漢良后來演過《十月圍城》里的阿四，同樣是出身市井的有小機靈、貪生怕死的小人物，卻演出了味道來。從這個角度看，如果鐘漢良來演韋小寶，也許有別種趣味。但鐘漢良后來接拍了《孤芳不自賞》這種戲，著實可惜了。

　　如果除開陳小春，扮演韋小寶的最好人選其實應(yīng)該是徐崢，在接連飾演過《春光燦爛豬八戒》里的豬八戒和《李衛(wèi)當(dāng)官》里的李衛(wèi)后，這種小流氓慢慢往上爬的心理和狀態(tài)徐崢應(yīng)該是拿捏得當(dāng)、游刃有余了，徐崢沒能演過韋小寶，確屬遺憾。

　　結(jié)語讓昨天回一回頭

　　在張紀中制片的武俠劇里，《神雕俠侶》之后，2007年《碧血劍》鮮為人知，2008年《鹿鼎記》算是把張紀中的招牌徹底給砸了。等到2009年《倚天屠龍記》和2012年《西游記》一出來，大家就越來越不待見他了。（其實這版《西游記》非常值得一說。）

　　再然后張紀中的劇便少了很多，表現(xiàn)炎黃二帝的《英雄時代》始終未能播出，而被了掛個名的《俠客行》則差得一塌糊涂。

　　從轟轟烈烈的《笑傲江湖》到凄凄慘慘的《俠客行》，拋開質(zhì)量很差的《倚天屠龍記》和這次回顧的《鹿鼎記》，在張紀中武俠劇里只剩下一部沒有提過了，那便是豆瓣只有六分卻應(yīng)有至少八分的《碧血劍》了，下次可以就用那部劇的劇評作為對張紀中武俠劇的回顧尾聲吧。（孔鯉）

　　轉(zhuǎn)自：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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